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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使,是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,也是定位。
二十年前,我母親給了我一個妹妹。剛開始,我很享受當姊姊的樂趣,疼愛她就像小女孩疼愛她的洋娃娃。雖然那時的個頭也沒多高,但我就是會在母親午睡時,幫著塞奶嘴、奶瓶,甚至幫著換尿布。小女孩仗著自己是妹妹,可以擁有兩次叛逆權,不斷的在我的童年裡製造烏雲。第一次是在我們家老三出生前。那時候的我,不明白為什麼我這麼疼愛她,她卻對我有如此深的敵意?後來才知道,其實都只是因為”最後一個小孩,容易以為自己是父母撿來的”的想法,隨時害怕被丟棄而產生的效應。小女孩害怕有一天會被丟棄,所以黏母親黏得死緊;每天放學,只要看看小女孩的臉色就知道媽媽在不在家。「愛哭愛跟路」在她身上得到印證。

小女孩甚至覬覦「大姊」這個位置許久,以為當大姊就可以有特權指使下面的弟弟妹妹,既威風又有派頭。而我,竟也曾天真的以為這個位置可以說讓就讓,因為我早就把「每次吵架都是大姊的錯」、「她是妹妹,你怎不多讓她一點?」這種”特權”當作燙手山芋,急於把它拱手讓人。但是,結果就如大部分人所想的一樣,父母哪會將孩子的把戲當一回事,還不是抓了老大,照罵不誤。

那時候,每天最精采的節目,莫過於在小女孩洗澡時,偷聽她的自言自語:「媽媽都比較疼姊姊…我就知道我不是媽媽親生的…」,然後我跟母親就會很惡劣的躲在門外悶笑。可是自言自語還不算小女孩的拿手絕活,其實小女孩的幻想比電影裡的愛蜜莉更上一籌。除了偷玩母親的化妝品、穿母親的高跟鞋,為了假裝自己是上班族,偷拿媽媽保管的鑰匙來營造在外面自己租小套房,每天出門都要鎖門的情境;為了假裝自己要搭公車上班,我們家旋轉樓梯的鏤空處成了投錢箱,樓梯成了公車座椅,她手裡抱著的玩具熊是她的孩子。然後那道被鎖著的房門又得同時當作公司入口,進了”公司”她就成了經理,小熊是秘書,但其實她得自己”接聽電話”,自己轉接再自己回答。然後下了班再搭公車,再回到小套房,一人分飾多角。

趁著母親午睡的時候,她會假藉幫母親洗碗的名義,在廚房流理台玩水玩上整個中午。穿上母親的圍裙,在圍裙的小口袋裡放幾塊零錢,假裝自己是賣陽春麵的麵攤老闆,把碗擺好,用大湯杓舀水放進碗裡營造賣麵的情境;當然,與客人的對話也是自編自導自演。每個禮拜都過的非常忙碌,從事著不同的職業,上演不同的戲碼。不過小女孩的脾氣也是暴躁出了名的,會為了沒辦法幫唐老鴨玩偶包上尿褲就嫌它屁股大而生氣;會為了梳開芭比打結的頭髮,就用潤髮乳幫它洗頭,結果成效不彰而嫌那個牌子的潤髮乳不好用;會為了我無視於她為自己的”家”所做的信箱,硬要把信拿給她而不是投在門上信箱裡然後發脾氣…有太多太多荒謬的事,她都經歷過,族繁不及備載。我們的童年就在吵吵鬧鬧中度過,也曾有一段時間,被小女孩樂當「抓耙仔」地遭受背叛、吃虧了N次後,覺得「好心被雷親」的大姐實在難為而下定決心不再疼愛她。不過好險這時候「老三」出生了,魔咒解除,也結束了她人生的第一次叛逆期,姊妹倆才又重修舊好。

第二次叛逆期,發生在每個人都會壓力很大的十五歲,那年她國三。這是第二次我發現與她距離這麼遙遠,遠到我以為這個美麗的天使就要離開我。她大病了一場,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個禮拜。體重驟降,然後無意識的又在左手畫下一道不深不淺的痕跡,就在左手前臂內側距離第三道旁約一公分處,一道比一道更接近手腕。父母著急,卻一點辦法也沒有,連自覺與她感情甚篤的我,在那時候也喪失了溝通的能力。我只知道:小天使把門關起來了!她正在拔她的羽毛!她很想離開,而我無力阻止!

其實我對小天使感到很抱歉,由於我重視社團更甚課業的”前車之鑒”,讓父母對她的期望更高、壓力更大,所以小天使替我承擔了兩人份的期待、雙倍的壓力。父母不願意再放小牛吃草,怕又收不回來,所以把韁繩拉的死緊。我知道天使羨慕我的自由,但又放不下父母對她的期望—她自以為的孝心,在那個讀書是為了不辜負別人而不是為自己的年代。所以我只能跟她說:「成績是你的籌碼,想要爸媽不干涉妳的感情,妳只能拼命唸書。」那時候小天使只是兩眼無神看著我,眼睛睜大直掉淚,卻無語。我當時也無語地離開了那個使空氣凝重、什麼都飛不起來的房間,心懷內疚的隔著門板就大哭了起來。我不知道最後到底是什麼救了小天使,但不管是什麼我都心存感激。感激它讓小天使決定留下來,讓小天使的羽毛慢慢長回來,讓小天使漸漸又有了笑容。

她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妹妹,特別會突發奇想,特別和別人不同。她會因為看見故事書上的首頁,作者寫著:「僅獻給xxx」或是電影落幕前的跑馬字幕上打著:「僅以此片獻給xxx」,而心存羨慕地希望她自以為有點頭腦的那個姐姐,有一天也能獻一點什麼給她,用昭告天下的方式;她會和我坐在中正紀念堂,看著廣場上的鴿子,突然問我說:「為什麼小狗隨地亂大便就要罰錢,鴿子也亂大便就不用罰錢?」;總隻她就是會有上百個天馬行空的想法。她甚至會極富傻氣的想當個護士,也唸了護理系之後才問我:「可是我看到血會緊張到快昏倒,到時候病人怎麼辦?」呵呵,其實,有什麼好怕的,妳是天使啊!人看到天使,病就好了,根本就不需要打針吃藥--這是我心裡的答案。

我很感謝我的母親生下我,但其實我更感謝她還給了我這麼一個可愛的天使妹妹。她是一個很膽小的天使,可是我一點都不介意可以為她遮風擋雨;如果可以,就讓她膽小一輩子吧。因為勇敢這件事,是非到必要才會被人類所訓練而具備的,而我並不十分希望她會遇到那些個必要,就這樣得著眾人的萬般寵愛、開心的活著、帶給大家快樂,不是挺好?也許有人會說我有「戀妹情節」,如果真有這樣名詞的話,你說是就是了吧,反正我也習慣了被她這樣依賴著。

我用「天使」定義這麼一個可愛的人,就像我對「天使」的認知一般,他不專屬於哪一宗教,不屬於上帝也不屬於惡魔,沒有性別也沒有特定的形式。但有他存在的地方就會快樂多、痛苦少。雖然我們家的天使不會飛,但她跟天使一樣,會帶給我幸福的感覺。

我的好妹妹,我沒辦法還給妳屬於妳的無憂青春,所以只希望你能單純而快樂的活著,繼續當我的小天使就好。

僅以此文獻給我最愛的妹妹,我永遠的天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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